Thursday, August 07, 2008

讓人毛骨悚然的史事



近在看華東師範大學高華教授的中共黨史專著: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上海師大蕭功秦教授點明該書主旨為:「本世紀二十年代進入中國的布爾什維克革命,一開始具有蘇俄式的羅曼蒂克政治色彩。在經歷一場延安整風洗禮之後,中國革命從一個羅曼蒂克的翩翩少年變成更嚴酷、更冷峻的成年人、他既浪漫又務實,既具有詩人的抒情性格,又具有斯巴達式的堅韌,既充滿中國式的大同理想,同時又略帶傳統農民的偏執氣質」,但蕭教授說這是一種「殘酷的美麗」,我是完全感受不到的,相反的,我感受到的是一種毛骨悚然,我第一次體會到,「革命是一架噬血的機器,就是靠不斷地吞食它的子女維持自已的生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1930年春初,毛澤東以紅一方面軍總政委和總前委書記的身分,在江西蘇區發動了鎮壓所謂AB團的肅反運動,運動中有幾段記述特別讓人發毛:

1930年10月,毛澤東率紅一方面軍攻佔吉安,旋又退出,毛並動員彭德懷在打下長沙後退出。毛的這些舉措在部分紅軍指戰員中引起不滿,軍中一時思想混亂。為了消除軍中的不穩定情緒,毛在率軍退出吉安後,於11月下旬至12月中旬在一方面軍迅速發動「快速整軍」——其主要內容就是在師、團、營、連、排成立肅反組織,捕殺軍中地富出身的黨員和牢騷不滿分子。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在四萬多紅軍中肅出四千四百餘名「AB團」分子, 其中有「幾十個總團長」(指AB團總團長),這些人都遭處決

12月7日下午,時任紅一方面軍總政治部秘書長兼肅反委員會主席的李韶九代表總前委,到達江西省蘇維埃政府所在地富田,指導江西省行委實施總前委關於肅反的部署。李韶九向曾山(江西省蘇維埃政府主席)和陳正人面交了毛澤東的指示信,隨即將省行委和紅二十軍八個主要領導人段良弼、李白芳、金萬邦(省蘇維埃政府軍事部長)、周冕(省蘇維埃政府財政部長)、謝漢昌(紅二十軍政治部主任)、劉萬清、任心達、馬銘等人予以逮捕。李韶九對這批同志施用了「打地雷公燒香火」等多種刑法,被打同志「皆體無完膚」,「手指折斷,滿身燒爛行動不得」,有的人被當場折磨致死,而每一次用刑都有李韶九在現場指揮。據當時資料記載,被害同志「哭聲震天,不絕於耳,殘酷嚴刑無所不用其極」。12月8日,李白芳、馬銘、周冕的妻子來看被拘押中的丈夫,也被當作「AB團」抓起來,被施以嚴刑「用地雷公打手,香火燒身,燒陰戶,用小刀割乳」。 在慘酷的刑訊下,段良弼供出李文林、金萬邦、劉敵、周冕、馬銘、任心達、叢允中、段起風等「是AB團首領,並供出紅軍學校有大批AB團」

毛澤東堅持認為「肅AB團」均是有根有據的。他說:紅軍中「AB團」要犯的口供「多方證明省行委內安了江西AB團省總團部,段良弼、李白芳、謝漢昌為其首要,總前委為挽救贛西南的革命危機,派李韶九同志前往富田捕捉」。毛認定段良弼等為「AB團」首犯乃是證據確鑿,他說:「如果段、李、金、謝等是忠實革命的同志,縱令其一時受屈;總有洗冤的一天,為什麼要亂供陷害其他同志呢?別人還可以亂供,段、李、金、謝這樣負省行委及軍政治部主任責任的為什麼可以呢?」 毛明知將段等定為「AB團」全靠刑訊逼供,卻對刑訊逼供無隻字批評,反而指責段等不能為革命一時受屈,而不能為革命受屈,就一定是心中有鬼,照毛的邏輯,只要段良弼等自己承認是「AB團」頭子,即可證明彼等系貨真價實的「AB團」——毛的這種邏輯和思維方式,成為日後極左的審幹肅反的常規思路,是造成冤假錯案連綿不斷的最重要的思想根源

面對國民黨軍的巨大壓力,毛澤東依然冷血地「肉體消滅」這些只不過是跟毛有意見衝突的老同志們,這讓我很不舒服,這種看歷史記載冒出來的嚴重違和感,上一次出現記得是國二升國三暑假讀柏楊版資治通鑑,讀到唐末黃巢之亂的時候,下面這兩個段落是沒有翻譯過的文言文,但威力依然:

巢益怒,營于州北,立宮室百司,為持久之計。時民間無積聚,賊掠人為糧,生投于碓,並骨食之,號給糧之處曰『舂磨寨』。縱兵四掠,自河南、許、汝、唐、鄧、孟、鄭、卞、曹、濮、徐、袞等數十州,咸被其毒。(資治通鑒第255卷,僖宗中和二年,公元八八二年)

時黃巢雖平,秦宗權復熾,命將出兵,寇掠鄰道,陳彥侵淮南,秦賢侵江南,秦誥陷襄、唐、鄧,孫儒陷東都、孟、陝、虢,張晊陷汝、鄭,盧瑭攻汴、宋,所至屠翦焚蕩,殆無孑遺。其殘暴又甚於巢,軍行未始轉糧,車載鹽屍以從。(資治通鑒第256卷,僖宗中和四年,公元八八四年)

在網路上還查到用語更驚悚的段落,典出舊唐書:

賊圍陳郡三日,關東仍歲無耕稼,人俄倚牆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千。賊有舂磨砦,為巨碓數百,生納人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舊唐書·列傳第一百五十·黃巢傳)

毛澤東肅反和黃巢集團食人當然不是同等事,不能類比,但給我的惡寒感卻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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